SNOW'S WHITE DIARY ❄

【第十四章】

由紀抬起矇矓的雙眼，眨了眨眼睛。看了看眼前的身影，再眨巴著眼睛。

所以，這誰﹖

除卻來人身上的氣息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外，由紀還真想不起那張臉到底是誰。

興許又是自己想多了吧﹖ 都說了，這世上跟由紀二字同音的名字多了去，誰說那一定是在喚自己呢。

思及此，由紀覺得，以後出門還是戴個面紗吧，能遮掩整張臉的那種。

「兄者兄者，你說黑色半透明的布料好嗎﹖ 」從髭切的懷裡抬起頭，由紀一邊拉扯著他的衣領，一邊用一雙閃亮的紫眸直視著對方。

雖然前者的臉上還是那個笑意盈盈的表情，但觀兄入微的膝丸還是看到了，他那微抽了一下的眼角。

所以，這小主人又在說什麼﹖ 怎麼我突然又聽不懂她的話了﹖

面對著思想跳脫的審神者，即使是相伴多年的髭切，還是跟不上她的思考模式。

試想想，剛剛還在自己懷裡鬧著要睡的人，突然之間就醒了還滿臉期待的說著平時怎也不會碰的布料，天知道她睡著前想的到底是什麼鬼。

正當髭切想著如何回應自家小主人的問題時，由紀又像洩了氣的汽球似的攤軟在自己懷裡，小臉又埋進了自己的頸窩。

「嗯，這些以後再說吧﹖ 我睏了。」耳邊傳來由紀若有若無的嗓音。

......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﹖

髭切嘆了口氣，把懷裡的人往上托高了點，讓她睡得更舒服。

膝丸見狀，隨即拿過手裡的小外套，往由紀身上一蓋。

自家小主人什麼都好，就是嬌縱了點、任性了點、我行我素了點，其他一切都好。

嗯，一切都好。

這是日常不知第幾次源氏兄弟如此麻醉自己，然後又是日常不知第幾次佩服雪丸的兩名近侍。

就在由紀快要睡著之際，三人背後傳來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，然後就是衣袖一緊。

由紀心裡那個苦啊，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﹖

再次無力的抬起頭，入眼的又是那道修長的身影，還有那張由紀完全不認識的臉。

「由紀﹗ 」來者一臉激動的喚著由紀的名字，手裡還是扯著由紀的衣袖不放。

由紀看著被拉著的衣袖，心裡極其不爽，於是臉色一冷。「你是誰﹖ 」

面對著由紀冰冷的神色，男子隨即一怔。「由紀，你...... 不認得我了﹖ 」

「我需要認得你嗎﹖ 」心想著自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，不可能有認識的人。更何況，面前那還是阻礙自己睡覺的人。

十惡不赦﹗

是以，由紀的臉色更冷了，身上的寒氣更是如決堤般往外湧。

男子似是感受到了危機，當即就催動自身的靈力，把由紀那無差別攻擊的寒氣給擋了回去。

「嗯﹖ 」由紀眯了眯眼，明顯對來人會用靈力一事起了興致。不過，那還是不及阻礙自己睡覺的罪行大。

長年伴在審神者身邊的髭切知道，這是由紀發怒前的先兆。他無奈的搖了搖頭，輕拍著由紀的背，試圖讓她冷靜下來。

對於髭切的安撫，由紀一向都很受用。是以，她放鬆了緊繃著的身子，再度攤軟在兄者的懷裡。

但她還是以精銳的目光，掃視著面前的那名男子。

「抱歉，舍妹一向深居簡出、鮮少交友。請問你是﹖ 」髭切一邊輕撫著由紀的背，一邊問著眼前的男子。

對外，源氏兄弟一律以由紀的兄長自居。畢竟這是一個人人平等的時代，總不能跟別人說身旁的小屁孩就是自己的主人。

雪丸其他刀在跟由紀出行時也會以兄長自居。當然，除了以父親自居的某烏丸，還有以爺爺自居的某日月。

然而，當聽到了髭切的那一聲舍妹，男子卻笑了。「別人可能會被你騙到，但你瞞不了我。髭切，你抱著的是你的主人，不是你的妹妹。」

源氏二人聞言，身形僵了僵。隨即進入了迎戰模式，髭切抱緊了懷裡的由紀，而膝丸則擋在了二人身前。

雖然由紀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賴在髭切的懷裡，但她還是眯了眯眼，直勾勾的死盯著面前的男子。

迎著由紀探究般的目光，男子低笑一聲，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條掛著風信子形無色水晶的項鍊。

「只要點燃生命之火，便可同享豐盛人生。」看著那條項鍊上的風信子，由紀出神的低喃道。

「對，這是風信子的花語。」男子聞言，滿目柔光。「由紀，你還記得嗎﹖ 」

好一會，由紀雙瞳一縮，一股鋪天的靈壓瞬間籠罩在男子身上。

一言不合就開揍。別廢話那麼多，先揍狠了再說。

男子只覺心頭一塞，一口腥甜湧入口中，嚇得他連忙支起靈力往回擋。

當然，由紀的靈壓不是所有人都擋得了，即便是眼前的男子也只能讓自己在靈壓下站著，卻是一動也動不了。

「說﹗ 這項鍊怎麼會在你手中﹗ 你把項鍊的主人怎麼了﹗ 」隨著由紀的話音，漫天的怒氣襲向了面前的人。

源氏兄弟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正發怒的由紀。若不是由紀還有意無意的避著他們，二人此時已經跪倒在地。

這是他們身為審神者的付喪神自血脈裡的本能，是他們認了由紀為主而自發的行為，是因他們與由紀之間的契約的壓制。

而反觀站得筆直卻完全動不了的男子，他心裡那叫一個心塞啊﹗ 小由紀這是怎麼了﹖ 怎麼突然就發飆了﹖ 就不能問他是誰嗎﹖ 那項鍊就不能是他的了嗎﹖

雖說被由紀的靈力壓得心慌，但好在男子心理承受能力高，在三人面前還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樣。

男子直視著由紀那雙近乎噴火的雙眸，把手裡的項鍊向前伸了點。「由紀，我是宏樹，宮地宏樹。」

「宮地、宏樹﹖ 宏、樹﹖ 」由紀輕喃著男子的名字，歪了歪頭直接陷入了沉思。

這個名字，對由紀而言是很熟悉，似有刻骨銘心的感覺，但她就是說不出這人到底是誰。

然而當由紀對上男子那溫柔的目光時，剛到嘴邊的那聲「是誰﹖ 」卻又出不了口。總有一種，「若然負他必後悔終生」的感覺。

是以由紀也只是直視著面前的男子，不語。

其他人可能不知道，但源氏兄弟卻是很清楚，由紀這是鐵定的忘了。

嚴格來說也不是忘了，而是她的部分記憶被分了出來寄存在紺之助身上，基本上一切遠古以前的記憶都是如此處理。

由紀說她也是人、記不了那麼多，所以把一切有關歷史的記憶都分了開來。但此等操作有個風險，就是有可能連帶其他自身記憶都會順手帶走。

不過解決方法很簡單，找到紺之助談個心就好了，再不就是多接觸一些有關的事物就能想起來了。

而至於記憶操控此等事，當時由紀給的理由就是腦容量不足所以要分出來，並美其名曰：備份。

看著由紀那一臉迷茫的樣子，宏樹拿出了一個掛有白幽靈水晶的書籤，並指了指上面刻著的自己的名字。「由紀，你看這裡。」

由紀讓髭切接過宏樹遞過來的書籤，然後仔細端詳著。

半會，由紀才回過神來，怔怔的看著面前的人。「宏樹、哥哥﹖ 」

聽到由紀喚著自己的名字，宏樹的目光更柔和了。

感覺到覆蓋在自己身上的靈力已經被由紀收了回去，宏樹這才向著由紀的方向走了去。

「由紀，你長大了。」看著面前被髭切抱在懷裡的由紀，宏樹滿臉欣慰，有種吾家有妹初長成的感覺。

雖然不懂為什麼由紀一直只窩在髭切的懷裡，但他還是看得出，由紀跟以前不同了。

沒有了以往那冷冰冰的感覺，反而多了同齡該有的稚氣；不再是一個滿身刺的冰冷小蘿莉，更有了更多的感情。

總算，像個活人了。

看來由紀的本丸的確是個寶地，而她的刀亦待她很好。思及此，宏樹更欣慰了。

「由紀，要來我的本丸坐坐嗎﹖ 彌生很想你。」宏樹像當年那般，輕揉了由紀的頭一下。

「彌生﹖ 彌生姐姐﹖ 」由紀想了想，總算把這個名字從記憶的深處給配上了一張臉。

然後她便點頭答應，讓源氏兄弟二人跟上，一同造訪宏樹的本丸。

本來是一趟現代購買零食的出行，結果卻變成了其他審神者的本丸坐客。

而由紀讓膝丸買下的那一大車子零食，都被收到了她的神奇袖子之中。

穿過了時空走廊，映入眼簾的，是與雪丸相仿的一大建築。至於這建築，不用多說，由紀三人都知道那是本丸。

才剛站定沒多久，遠處便走來了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。

「宏樹，你回來了﹗ 」一邊向著這邊走來，女子一邊喊著。

而站在三人身旁的宏樹，則高興的指了指身旁的由紀。「彌生，你看看是誰來了﹖ 」

本來還在向這邊走來的女子，突然站定在了眾人的五步之遠，淚眼婆娑的看著髭切懷裡的由紀。

「由紀...... 」女子輕喊著由紀的名字，一邊抬手抹著流了滿臉的淚水。

由紀自然是明白女子何以如此激動，但她最多也只是有點感動而已，因遇上故人的感動。

是以，由紀也只是輕點了點頭。「彌生姐姐。」

聽到由紀喚著自己的名字，彌生哭得更凶了。

她走到髭切跟前，伸手揉了揉由紀的頭，然後撫了撫由紀的臉，再拉了拉由紀的小手。「由紀，你過得好嗎﹖ 吃得飽嗎﹖ 有沒有冷著﹖ 沒有受傷吧﹖ 怎麼你還是這麼瘦﹖ 平時都吃多少了﹖ 真的有吃飽嗎﹖ 」

看著面前瘦小如紙人的由紀，彌生隨即化身成了老媽子。這兒擔心由紀沒吃飽，那會心疼由紀那麼瘦。

聽著彌生一個又一個問題，而且還是沒有停下來讓她回答的打算，由紀失笑。「彌生，我很好。」

似是被由紀的笑容恍了眼，彌生直盯著她，一臉驚訝的表情。

過了好一會，她才回過神來，轉頭看向了宏樹。「宏樹，這﹖ 」

「我知道。」對於彌生的激動，宏樹表示理解。

的確，相處了三年、照顧了三年、呵護了三年都不曾笑過的小屁孩，如今在自己面前咯咯聲的笑著，換誰都會激動一番。

宏樹走到彌生的身邊，牽起了她的手。「彌生，先帶由紀到茶室。總不能讓她一直在外面吹著風吧﹖ 」

彌生連連點頭，這才跟著宏樹把由紀三人引到了本丸裡。

三名審神者，外加兩把隸屬其他本丸的太刀，就坐在這個本丸的茶室裡，促膝長談。

原來宏樹和彌生當年也是被分到時空裂縫的某處，是他們當上了審神者的第三十年才在戰場上相遇。

本來兩個分開的本丸，卻因兩名審神者的相遇和相戀，最後合併成了如今的本丸。

而當初合併本丸的時候，二人皆因對自家的刀的不捨，所以把他們的記憶都溶合在一起。也就是說，如今他們本丸裡的刀，均帶有兩段記憶。

與此同時，這個本丸的近侍亦有兩名，分別是宏樹的近侍一期一振，和彌生的近侍三日月宗近。

對於一個本丸有兩名近侍，宏樹等人覺得很正常，畢竟這個本丸有兩名審神者。

可是當由紀直言，她也有兩名近侍時，另外兩名審神者均覺得訝異。要知道，由紀的雪丸只有一名審神者。

但想了想，隨即便了然。

面前這名正在努力不懈地啃著小餅乾的小蘿莉，是一個多麼我行我素的小屁孩，二人在多年前已經心知肚明。

所以當由紀說自己也有兩名近侍時，先是愣了一會，隨即便釋懷了。

許是三人多年未見，他們的談話內容之多可說是即便到了天荒地老之時也不會完。

髭切見狀，便讓膝丸用傳訊符通知雪丸裡的其他人，不用給他們留飯。

最後，由紀還是在晚飯過後，因飯氣攻心和未曾午睡，而累攤在髭切的懷裡，睡死了去。

本來宏樹和彌生是打算給他們準備兩間客房，但膝丸卻直言，一個房間便足，而且他們也習慣了。

而早早睡了的由紀，卻在子夜時分醒了過來。

由紀看了看躺在自己兩側的髭切和膝丸，拿過了外衣便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。

跟隨著自己的直覺，一直走到了這個本丸的茶室。抬頭便是一片星空，而眼前則有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湖水前。

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無雙。

說的就是如宮地宏樹這般的男子。從當年他對自己認下的小妹的悉心呵護，到如今他對自己戀人的柔情似水，都讓由紀佩服不已。

她自認，自己的確做不到如宏樹般，如此真心的愛護一個人。

由紀對宏樹和彌生，是兄姊的手足之情；由紀對雪丸的刀，是下屬的主僕之情。

她可以為了兄姊的生死而發怒，亦可為了刀劍的命運而落淚。但若問她「你愛他們嗎﹖ 」，她也只會嗤之以鼻，一笑置之。

早在很多年前，由紀就已經忘了，何謂愛。

「由紀。」眼看身後的小蘿莉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，宏樹無奈一笑。

由紀這才回過神，抬步走向了宏樹。看了看他向著自己遞過來的酒杯，嫣然一笑，接過來便仰頭喝了下去。

看著瞬間被清空了的酒杯，宏樹輕笑一聲。「由紀，你長大了。」隨後，便又是那雙柔和的目光。

「宏樹你變了。」由紀歪了歪頭，莞爾一笑。「你以前可不讓我喝酒的。」

聞言，宏樹失笑。「的確，我們都變了。」

由紀轉了轉手中的酒杯，然後抬首看著那方皓月。「是啊，我們大家都變了。」我變得更強大了、你們變得更懂情愛了。

「回去吧，好好睡一覺。」宏地收走了由紀手上的酒杯，然後又伸出手揉了揉由紀的長髮。「世間萬物皆因緣而生，因緣聚則物在，因緣散則物減。也許，這次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聚了。」

由紀眯了眯眼，不語。

直到最後，由紀還是沒有問宏樹那句沒來由的話。她只是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客房，抱著髭切的手臂便睡了。

次日中午。

眼看著連膝丸也幫忙準備好了午飯，但由紀仍未醒，彌生直接拉著宏樹往客房走去。

剛拉開紙門，入眼的卻是趴在髭切胸膛熟睡的由紀；而髭切則一手扶著由紀的腰免得她滑了下去，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由紀的背。

嗯，好一幅兄妹相依的畫面。

「哦哦，弟弟你回來了﹖ 」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，髭切這才側過頭看了過去。

隨即便眯起雙眼，並拉過散落在旁的被子，往由紀身上一蓋。「哦啊，原來是兩位審神者。家主還沒醒，請問有何事﹖ 」

「兄者﹗ 午飯已經準備好了，由紀醒了嗎﹖ 」門外又響起一陣腳步聲，這次傳來的卻是膝丸的聲音。

話才剛下，髭切身上的由紀便動了動。雖然還沒睜開雙眼，但還是本能的抬手揉著眼睛。

髭切見狀便扶穩了由紀的腰身，並緩緩的坐了起來。「由紀，早上好。午飯已經準備好了，要吃嗎﹖ 」

聽著耳邊髭切柔聲的問話，由紀下意識的點了點頭，語帶鼻音的「嗯」了一聲。

整理了一下被蹭得凌亂的衣衫，髭切便抱起了由紀，向著澡堂的方向走。當他路過宏樹二人身邊時，也只是輕點了頭。

而膝丸則從房間裡拿過了由紀的洗換衣物，跟著髭切的背影走去了。

至於宏樹和彌生二人，則站在風中獨自凌亂了。

這個看著很軟萌但又生活不能自理的小蘿莉，真的是我們認識的由紀嗎﹖ 他們如是想。

直到吃飯的時候，由紀還是沒有睡醒，飯也是髭切一口一口的餵著。而由紀也只是橫坐在髭切的腿上，本能的張口和吞嚥而已。

然後，宏樹和彌生二人又被震驚了，三觀都要毀了。

所以，面前這個生活廢人，真的是他們當年認的小妹嗎﹖ 她的本丸到底發生了什麼，才能讓她變成如今的廢人﹖

看著一個負責遞吃一個負責餵食一個只負責吃的主僕三人，整個本丸的刀都驚呆了。

他們是完全想像不到，這世上還會有一個如此不能自理的審神者。偏偏這審神者身上散發出來的，卻是比他們的主人更要濃郁且冰冷的靈氣。

作為付喪神，本來就對靈力靈氣等更為敏感。而由紀身上無意中散發出來的，卻是帶著一絲令人不敢違抗的威壓、且讓人本能地想要俯首稱臣的靈力。

所以，這個看似廢人的審神者，到底是一個何等生物﹖ 

這個本丸的刀們都表示無解。除了盼著自家主人能快快把人送走以外，他們別無他想。

午飯吃過了，由紀也總算睡醒了，還連帶著對宏樹彌生二人說了聲「早上好」。

眼看雪丸的源氏兄弟如此理所當然的侍候著，而自家小妹也一臉滿足的樣子，宏樹二人表示不管了。

由紀開心就好。

就在此刻，宏樹和彌生這兩名審神者兼由紀認的乾兄姊，無意間就跟雪丸的刀們達成了共識。

本來彌生還想把由紀留下來多住個一兩天，但由紀這回卻鐵定了要回雪丸的心。原因無他，家有主控長腿部，再不回去他會哭。

是以，宏樹等人便送著由紀主僕三人到了時空走廊。

為了建立日後的良好交往，由紀還主動把雪丸的坐標給了宏樹和彌生，讓他們得空就來坐坐。

而這也造成了日後，霜雪湖旁經常對影成三人的景象。

【本章．完】